我这个人天生就有“万事不不求人”的顽固思想，明知道这样做吃亏，但求人的时候就是弯不下腰、低不下头、说不出肉麻的话。按道理说，像我这种“硬骨头”应该会混得落魄，幸运的是凭着过硬的技术混成了基层主任。

单位前几任领导都重视技术，知道我这个人一心一意钻研业务，虽然不懂人情世故、请客送礼，但技术过硬、让人放心，就提拔我任基层技术部门主任，一直干到退休，用组织上的话说：量才使用、人尽其才，我只适合当技术部门主任，不适合当职务高的领导。反正，我也不想当官，乐得其所。

当部门主任这几年，重点培养了三个徒弟，说实话，我虽然不会阿谀奉承上级领导，但我自己也喜欢听话懂事的徒弟。有两个徒弟（小李、小张）资质一般，但很会来事儿，有一个徒弟（小周）科班出身、潜力巨大，但跟我一样是一个“硬骨头”，脾气死倔死倔的，我爱惜他是一个技术人才，其实并不喜欢他。

部门遇到好事儿，我优先想到小李、小张两个徒弟，毕竟他俩的甜言蜜语，有时候也会“熏得游人陶醉”。工作上的重活、累活、苦活，我优先想到压给小周去干，因为只有他肯下苦功夫、任劳任怨，也好使唤、能吃苦。

这三位徒弟各有所长，成长进步很快，均被提拔交流到了其他单位，都比我有出息，职位都比我高。小李后来升任某单位的副总，小张后来升任某单位的总工。小周进步最慢，但稳扎稳打、后来居上，随着情商不断提高，前不久升任总部技术部主任，实权在握，一言九鼎。

我在退休前从未求他们任何一件私事，不是人格高大，而是我也有一个私心：好钢用在刀刃上，人情用在关键处。我攒着人情，等到儿子毕业时求他们安排一个好工作，我自己再死板再死硬，也知道在就业市场没有人是万万不行的。人情，用一次少一次，不如留在最重要的事情上。

我退休半年后，儿子大学毕业，在集团招聘网站上投了三位徒弟所在的单位。我首先找到最信得过的徒弟小李，他在某单位任副总，分管人力资源，应该说解决儿子的就业安排属于“手到擒来”的分内之事。结果，他跟我大谈招聘政策，自己要带头遵守纪律，云云，气得我饭都没吃就告辞了。

我第二站跑到徒弟小张的单位，他是单位总工，每年都要招聘不少技术员，我儿子学的就是本专业，走正规招聘程序都没问题，只求他在面试环节“关照”一下，依我多年的观察经验，顺利过关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小张又是给我端茶又是给我递烟，就是不松口，只是说看一看再说，我看他都没把人力资源部长叫来，就知道这事儿在他这里没戏。

我知道我训斥小周最多、好事给他的最少、跟他的感情最浅，但为了儿子的就业，万般无奈，又跑到总部大楼去求小周。小周正在办公室开小会，我认识部门分管招聘的主任也在场，心里暗喜，小周只要顺手交办给他，这事儿就有眉目了。

小周看见师傅进屋，有些惊喜，也有些疑惑，赶紧请我坐下，那几位下属见状要走，小周对他们说，你们先坐一会儿，接着开会。我师傅来了，也不是外人，你们不要回避。我就把儿子的简历说了一下，希望能应聘到集团的技术岗位，你们技术口也需要这类专业人才。

小周当众驳了我的面子，语气非常客气，但让我感到寒气逼人。他当众说：师傅啊，我看了你儿子的简历，专业符合，条件优秀，我们欢迎任何有才华的青年进入我们的团队。你让他正常应聘就行了，我看他的条件很不错，我如果打招呼或干预招聘，这些评委可能会反感，也不一定听我的，反而把好事变成了坏事，还让别人拿这件事没事找事。

小周说完还有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招聘主任，招聘主任有意无意地拿过简历扫了一眼，配合小周“演双簧”：这些条件都符合岗位要求，还是公事公办比较好。你就让你儿子正常应聘就可以了，让大家公平竞争嘛！小周当众交待招聘主任，你一定要按程序办事，把事情办得没有瑕疵。

我听到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知道再说软话也没有意义了，我连茶都没喝就走了。小周送我到电梯口，我浑身冰凉，腿脚发软，差点没出溜坐在地上。

我晚上回到家里，自己独自喝闷酒，气得差点摔了酒杯。我这辈子太失败了，手把手地教业务，巴心巴肺掏干活，精心培养了一群白眼狼。

突然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小周发来的微信：师傅，你一定嘱咐儿子来我们单位面试，切记！切记！今天开会人多，有信得过的，也有信不过的，人多嘴杂，当众驳了你的面子，不要介意。有些暗语，招聘主任是听得懂的。另外，师傅，我了解你的为人，严师出高徒嘛，没有当年的严厉，就没有我的今天。大恩不言谢。

看到小周的微信，我当场愣住了。你们说，这事儿靠谱嘛！欢迎留言，精选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