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个案在与人互动的过程中，睡觉需要家人陪伴，自己睡会说害怕而想要妈妈陪伴，这是一种对父母的依恋。

而当环境中出现新成员之后，个案又会出现攻击行为，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不懂对方的互动意图，这是一种对陌生人的焦虑。

自己不咬手却把自己的手给阿豪咬，同伴互动方式异常却也显示个案有着与人沟通的意愿。

在教育生态环境中，有很多个案必须要做的事，如课上的活动，写作业等，而面对这些，个案是缺乏兴趣和抗拒的。

因此，老师和家长为了让个案能够参与学习，采用威胁的方式“拿着衣架和棍子”在旁边辅导他，课堂参与也是叫一下，做一下。

不叫就完全游离课堂之外，这种被迫和敷衍的状态是个案在长期的互动过程中形成的感受和应对态度。

基于上述生态环境互动情况，形成了学校中的紧张与不安、家庭中的孤独与无助、社区中的陌生与探索这三种主观感受。

生态环境中的情感支持

Ｍ：他小时候，嗯，我生完他，大概两个月吧，我就回去上班了的，然后，是奶奶在带，那个时候，爷爷还要看店的，爷爷还没退休，就是都是奶奶在带。

总体来讲是这样子，奶奶是比较急躁的，他其实脾气也是偏急的那种，哎，也说不上，你说她急她也不急，也还好，就是奶奶脾气是比较急躁。

有时候说话会比较难听的那种，弄死你，奶奶有一段时间嘴巴里面就是，把你作死，每天都是这句话。

他一旦不听话，奶奶就是，把你作死，就是把你弄死，就可能是脾气不好的时候，生气的时候去说。

Ｍ：亲子间的互动几乎没有的。对于个案的主观感受，环境中的相关情感支持是不足的。

学校中由于缺乏同伴互动，因此同伴之间是没有友谊的，个案自身会寻求一些和陪读阿姨肢体上的接触，但阿姨并没有给予反馈。

家庭中，个案和弟弟、爸爸的互动比较少，个案睡眠障碍影响爸爸睡觉，爸爸并没有理解和关怀，妈妈也没有针对个案哭泣、开心等情绪给予反馈。

而在社区中，参与较少，没有与人之间的友好互动。个案的体验是孤独和对环境缺乏信任的，这也是很多自闭症人士的著作中提到的自身感受。

上述对儿童教育生态的描述，分别从自闭症儿童攻击性行为本身、儿童的教育生活状态、他人的态度以及儿童自身的生存体验几个方面展示了一名有攻击行为自闭症儿童教育生态的全貌。

接下来，将各生态因素整合，从教育生态理论的角度探究儿童在生态环境中受到的支持情况以及攻击性行为产生的原因。个案在生态环境中获得的支持较少，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

首先，在空间环境的支持上，个案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都是被隔离的，被盯在座位上是常态，在家里妈妈也会提醒个案自己去房间玩。

个案在社区生活中，只有与楼下的小卖部有互动，比较单一。由此可见，个案在空间上的活动不足且单一。

其次，在物品的支持上，为了让个案能安坐，老师给个案提供画画的纸和笔让他安静的画画，据讲述，刚入学时个案很喜欢画画，能画很久。

现在不愿意画画了，给他纸他就撕掉，因此也没有再给他其他学习和娱乐的物品。在个案家里有很多玩具，但个案不喜欢玩，他更多的时间选择的是玩手机，看手机广告。

第三，在人际互动的支持上，阿姨虽然一直照顾个案，但两人互动较少，喝水、午餐、去洗手间、换衣服等生活上的照顾比较多，其他时间两人很少交流。

在家庭和社区，妈妈也刻意让个案远离其他人，和弟弟分开不同房间玩，外出也一直拉着他的手。

在情感的支持上，身边的人几乎都没有给予个案情感上的反馈，被问道“你觉得辰辰什么时候开心／伤心”时，回答都是“这个我不知道，很少关注”。

“他是自闭症的孩子，有时候哭啊笑啊你也不懂”，由此可见，人们对自闭症儿童的情感认识十分不足。

甚至很多人认为自闭症儿童是没有情感的，更加忽视了对他们情感上的反馈和支持。

自闭症儿童的敏感与脆弱

个体的内部发展“和谐与平衡”是生态化理念下的核心价值和追求。教育生态系统的平衡，不仅指生态系统的平衡，也包括生态系统中各主体自身发展的平衡，这是微观的生态系统。

对于有着社交障碍的自闭症儿童来说，自身发展的平衡意味着与环境互动过程中的人际关系的平衡。

研究者根据个案的成长经历、与环境互动的状态等方面发现个案自身发展是失衡的。首先，作为生态主体的自闭症儿童本身是非常敏感和脆弱的，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是感官知觉上的敏感，听觉、视觉、嗅觉、触觉、味觉等方面的知觉都有可能给自闭症儿童带来极大的挑战。

如突然的鸣笛、刺眼的光线、食物特异的味道、难闻的气味、异常的触感等等，这些构成纷繁世界的种种因素，对自闭症儿童来说却是感官上的巨大刺激，让他们难以接受。

如辰辰，在听到嘈杂或者尖锐的声音时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表现出紧张和焦虑，弟弟唱歌时会大喊“弟弟不要唱，弟弟不要唱”。

当洗头或者游泳时水溅到脸上，辰辰“整个人距离上逃避，这样子，表情出来，好像自己受到很大的惊吓一样的”。

另一方面是生理上的敏感，如饮食和睡眠上的障碍，他们难以接受某种口味的食物，睡眠的失调也让他们情绪崩溃。

如辰辰失眠的时候常常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或者到其他房间找人，爷爷或者妈妈陪伴下才能安抚。

生活中随处都有可能导致自闭症儿童敏感的东西，与之对抗的过程让本就脆弱、且对这个世界充满困惑的孩子更加困苦不堪。

他人对自闭症儿童的不解和限制

接着，在所生活的生态环境中，他人在与自闭症儿童交往过程中表现出的不理解和不接纳也造成了自闭症儿童困苦的生活境遇。首先，是对自闭症儿童的兴趣的不理解。

的确，自闭症儿童的一些兴趣给身边的照顾者带来极大的烦恼，而周围人常常根据孩子的兴趣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来选择是否控制他们的行为。

基本归因理论认为当一个人全神贯注的追求自身的关切时，他很可能就会丧失共情。

即会忽视孩子本身的需求，而将注意力放在孩子的行为以及行为造成的后果上，并将行为的原因归结为孩子作为自闭症儿童本身的特征上。

本研究中，妈妈的注意力放在辰辰把洗衣液倒了之后要收拾的烂摊子上，班级里的阿姨也同样把注意力放在了辰辰玩水之后要收拾的班级卫生上。

他们忽视了水是辰辰真正感兴趣的东西，玩水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幸福感和安全感。

其次，出于对上述情况的不理解，老师和家长的做法是使用暴力和隔离的方式解决，没有根据孩子的能力制定相应的干预，也没有教导孩子规则，只是一味的限制孩子的行动。

更没有考虑在一定的情况下满足孩子的需求，而自闭症儿童在社会交往上的缺陷使得他们不会表达自己的需求，因此老师和家长也忽视了儿童本人也是有需求的。

隔离的状态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照顾者的麻烦，但却减少了孩子与人交往的机会，也剥夺了孩子探索环境的机会。

“自闭症”乌云笼罩下的人际关系发展受限

社会交往障碍被认为是自闭症儿童的核心障碍，而“自闭症”的诊断也如乌云般笼罩着这些孩子以及他们背后的家庭，最终影响着他们人际关系的发展。

在孩子被诊断为自闭症之前，很多父母甚至不知有自闭症的存在，如辰辰妈妈所述“我根本不知道啥是自闭症”，而诊断之后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信息让他们开始焦虑和不安。

“你以后会笑不出来的”诊断医生这样告诉辰辰妈妈。这时，康复训似乎成了家庭和孩子唯一的选择，辰辰也是一样，“当时我们就是十七个月就把他送过去干预了”。

他被早早的送去了康复机构，开始了漫长的训练之路。即使在家里，干预也从未停止，“就是买一些游戏道具回来，教他怎么样把它搭起来”。

父母在“自闭症”的乌云笼罩之下变得焦虑，过于关注孩子的能力，而忽视了与孩子依恋关系的培养，而依恋的形成是儿童社会性发展中重要的因素气并影响着儿童成长过程中如何与他人建立关系。

家庭环境中，敏感和脆弱的孩子感受不到父母的陪伴和共情，过多的任务式的康复训练阻碍了孩子最初与亲近的家人建立信任关系，使孩子更加丧失了对人的兴趣和关注。

早期亲子依恋的缺失，让自闭症儿童失去对人的关注，难以与人建立信任的关系，而长期程序化且冷漠的康复机构训练经历更让孩子对与人交往产生焦虑和恐惧。

在漫长的康复历程中，个训、语言训练、感统、运动等等一系列的课程让孩子疲惫不堪，周围人对孩子需求的不理解。

“老师说当他不配合的时候，他说我会抓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摁在桌子上”，程序化的学习压力“桌子摆起来，椅子摆起来教他”，自闭症儿童异常敏感和脆弱。

过早的暴露在他们恐惧的环境中，让儿童产生害怕与人交往的恐惧，人们的强迫、要求，对儿童敏感的忽视，对儿童兴趣的剥夺，周围的人，常常是增加儿童焦虑和恐惧的源头。

基于上述情况，在当前的教育生态环境下，自闭症儿童人际关系的发展是失衡的。

社交障碍使得儿童本身缺乏与人互动的动机和技巧，他人对儿童敏感的不理解，以及对儿童“异常”兴趣行为上的限制，使得生态系统中缺乏引导自闭症儿童建立良好人际互动的环境因素。

与攻击性行为的关系如前所述，自闭症儿童自身内部发展是失衡的，良好的情感发展，尤其是亲子依恋关系是发展人际关系的基础。

而过于关注能力而忽视情感的培养必然导致人际关系的发展受阻。自闭症儿童尽管有着社会交往障碍，但其作为人本质上有着人际互动的需求。

个案自身的攻击行为一方面使其被隔离，阻断了人际互动的通路，另一方面，个案也正是通过攻击行为实现着自身与人互动的需求。

无疑个案的攻击性行为是严重的、恶劣的、令人厌恶的，它使得个案自身的生活变得受限、剥夺、封闭，也使个案的人际关系变得紧张、冷漠、排斥和疏远。

麻烦、苦恼、无奈、嫌烦，周围的人无不控诉着攻击行为给他们带来的伤害，于是他们选择了逃离、疏远，选择了用暴力的方式来回击和压制。

通过这种方式减少生活中的伤害和冲突，于是人和人产生了距离，这距离既是空间上的，也是情感上的。

然而，个案本身并不是一成不变、安于被安排的，他有着人际交往的诉求，而正是人人远离的攻击行为实现了他的人际互动。

他人的距离感让个案孤单、困惑，想要获得关爱和友谊却又不知所措，环境中的未知因素让他紧张，周围的暴力和威胁让他恐惧。

于是，疑问和防御产生了，这是正确的互动方式吗或许吧。掐人、吐口水、抢食物，个案通过这种方式来与人交往，如前面所述，个案的攻击性行为是主动的、持续的。

于是，攻击行为产生了，背后的原因，既是防御和互动，也是探索和娱乐。从生态角度来看，个案自身作为一个微型的生态系统需要维持内部的稳定和发展。

而所处的学校、家庭、社区等生态系统也需要维持内部的稳定，这种复合生态系统的发展受到反馈机制的控制，其中一种就是作用和反作用，它们彼此促进、相互放大。

结语

总的来说，个案因为攻击性行为而被隔离，但自身有着互动的需求，由于内部发展的失衡而缺失人际互动的经验，于是更加付诸于攻击性行为，这种循环往复促成了持续而稳定的攻击性行为。